我爸爸出身於窮苦農家,上有哥哥姊姊,下有弟弟,家中排行老五。他憑藉著出色的讀書天份,長輩們都特別疼他,不讓他沾手家中的粗重活。當姊姊們在曬穀場忙碌地翻動稻子時,他可以爬到樹上寫功課、乘涼,還不忘當個激靈猴,望著黑下來的天邊,對著底下的姊姊們喊「雨咧欲來」(台語:快下雨了),指揮著她們把稻子收回房裡,壓根沒想過下樹來幫忙收拾。
每次聽到小姑姑咬牙切齒地說著這些過往時,我都覺得很好笑,小姑姑也總不忘在最後補上一句「我小時候恨死這個弟弟了」。
但爸爸生病後,身材矮小的小姑姑總不厭其煩地騎著她那台,雙腳放下來都踩不到地的125機車,從霧峰山上騎下來,再爬上我家的小山坡來看我爸爸。她會牽著他的手,絮絮叨叨地說著小時候的事情,說完晚輩們的瑣事,再騎著機車從我家的小山坡滑下去,爬回她住的山上。
有次,因為南投連續下了好幾天的雨,我家的山坡上便積了一些青苔,讓小姑姑的機車在爬坡時打滑了,還好人沒事,但嚇得我們趕緊把坡上的青苔給刷乾淨。

摔倒是作山人的常態
在山上工作時,大摔、小摔都算家常便飯。
爸爸健康的時候,可以扛著幾十公斤的肥料,從山腳爬到坡坎頂端施肥,也可以拉著水線,繞整個山頭澆水。有時累到晃神,或沒注意腳下而被水線絆倒,就可能從山坡上摔下去。
他說,有次好不容易把山上的幾十棵的松柏徹底除好草、澆完水,結果,雨鞋沒踩穩,一打滑就從山頂滑到半山腰。當時天色也快黑了,原本想順勢提早收工,但遺留在山頂上的工具卻不能放著淋露水,只好認命的手腳併用爬回山頂收拾。

天生耳朵硬,走最難的路
以前媽媽總說爸爸不聽勸,凡事都挑最難的路去走。
有次爸爸生病,去彰基看耳鼻喉科,遇到一個剛從國外回來的張主任,一檢查才知道,爸爸屬於先天性的耳道結構異常,有一隻耳朵是接近聾掉的狀態。
原來不是不聽勸,而是聽不到。
當時,張主任將一個先進的耳道手術引進台灣,專業細節我不大懂,反正開刀後,爸爸的聽力竟然恢復了!只是這手術的復原期比較長,人也容易暈眩,張主任一再交代要好好休息。但爸爸閒不住,覺得好多了就又往山上跑。
他有次下山時突發暈眩,直接在樓梯上滑倒,還把金屬扶手撞凹一個洞。他這已經不是聽不聽得到的問題,而是天生耳朵硬呀!
我後來知道了,就對他發脾氣 :
「人年紀大了,為什麼還要住在山上?家裡這麼多的坡跟樓梯,到底是要折磨誰?」
他當時認真的回應我:
有土斯有財,農家子弟沒在休息的。上上下下的就當鍛煉了

是的,當初他會買下這塊小山坡,其實也是圖著下班的空擋,能在自己的山上種點果樹、作物來貼補家用。
我們家就此在中興新村的制高點落腳三十年。
以前天氣好的時候,站在坡坎頂端可以把整個中興新村收納入眼底。
螢火蟲季時,人人都在找沒有光害的山去鑽,我們倒不用瞎找,直接爬到家後山的最頂端,就可以看到一堆螢火蟲。

爸爸這麼愛山,在祂走後,我們挑了另外一座山讓祂安息。

祂可以從這看到山腳下,那片當年祂當樹上猴精的稻田,山的兩側環繞著貓羅溪與濁水溪,祂以前總說「水源對種田人家很重要,能靠著溪水就很幸福」,現在祂也靠著溪水了。
祂從這或許也能看到我們家後山的樹有沒有吃飽雨水?有沒有高大到能讓孫子爬上爬下了?
祂離開前,我常唸報紙給祂聽,時事新聞、社論祂都沒興趣,但跟氣象、氣候變遷的資訊總能讓祂精神起來。
嗯,明天上山看祂的時候,一定要跟祂說說,最近都沒怎麼下雨了……


【寫在最後】
這其實是一篇 投稿的文章,要敘述自已與山之間的故事。
這對出生於四周環山的南投的我來說不難,難的是它限制得在「一千兩百字」內完成整個故事。
我是一個沒花個三千字就沒法把話說全的人,真正發出去的稿也剛好刪到壓線1199字,但我仍私心地在此保留原本的1500字的文稿。
以前,我總覺得寫出來會難過的文,就別寫了。
現在卻想透過暢快淋漓的書寫,來留住那些記憶中的美好。
【作者介紹】漫閱讀
我在這閱讀書籍,也閱讀人生,不論是艱難的斜槓人生抑或是職場宮鬥,慢老過程中的照護陪伴,你都可以在這找到。
架設網站,經營企業網站 這條路,我已走了近十年,我很樂意在這分享我曾經撞過的牆,踩過的坑,以及這些年電商經營的經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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